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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的文化软实力不可忽视——王岳川接受孙群豪先生的采访
发布人:发布时间:2022-07-12
孙群豪(采访者):王老师,这些年您一直在提倡“文化书法”和“学者书法”书法美学观念,多次提到书法的国际化表达,要让中国的汉字成为全世界都能接受的。另外您的书法特别强调这个“意”,意象,意境等等,我知道您还是文艺学的博导,书法和文学艺术应该是相通的吧?
王岳川:书法是当代中国重要的文化软实力,对于相对的文化凝聚力和向外的文化辐射力非常重要。但当今书法有一些浮躁,主要是一些人对西方后现代艺术过度崇拜,导致了中国书法行为艺术化,pop艺术化,甚至有人把中国书法变成非文字图画,这当谈违背了书法的本体。我在反复思考后,在北京大学书法研究所提出了“文化书法”这个概念。而文化书法主要的含义,是让文化和书法在本体论上具有互动性和依存性,让文化和书法有更多的内在依托和外在碰撞。我们可以注意以下几点:
第一,中国古代很少有所谓的职业书法家,王羲之是右将军,颜真卿是大将军,怀素是和尚,张旭是文人,苏、黄、米、蔡都是文人,没有什么职业性地专门写书法的。当然,唐代冯承素、赵模、诸葛贞、韩道政、汤普澈可称为专职书家或临书家,奉旨勾摹王羲之《兰亭序》数本,太宗以赐皇太子诸王。但这些类似工匠的书家没有形成自己书法美学风貌,而且书坛地位很低的。而初唐的褚遂良、欧阳询、虞世南,都是大臣,地位很高。可以说,书法最早是从学者中来的,是精英文化。中国古代的文化和书法关系比较紧密,书法和儒教,书法与道教,书法与佛教,书法与兵家,书法与建筑,书法与诗词,书法与格律,书法与对联,书法与亭台楼阁等各种关系紧密,古话说得好,技近乎道,技法要和道相通,毋庸置疑,书法和文化有紧密的本体依存关系。
第二,防止汉字被“虚无化”、减魅化。近代以后,由于汉字从过去的“神性”变成现在的“罪性”,过去懂文化的人,都是一些高人精英,到了近代以来,由于全盘西化,导致了一部分国人急于废除汉字,大搞汉字拼音化、简化化,导致汉字处于危险中——如果汉字被废除,国人开始写拼音,楷书、隶书、篆书、草书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们说汉字是方块的魔方,方块汉字,现在又变成了汉字使用最趋美化,我认为,为了是防止中国的汉字文化圈的分崩离析,防止周边国家慢慢退出汉字,防止自己的对汉字的不珍惜而导致的成为千古罪人,当然应坚持汉字书法,因为书法的“书”字本意就是文字,就是文字的优美书写。
第三,鉴于当今中国书法市场化、恶俗化、做戏化太多,比如双手写字、耳朵写字、脚丫子抓着笔写字等都是反文化的。我们要让那些歪门邪道或者是那些杂耍的书法没有市场。北大书法所严谨求实的书法教学工作,使我经过慎重思考以后提出了“文化书法”。“文化书法”是以文化为核心展开书法的翅膀,主要的目的是让文化飞得更远,比如说我们写“登高行远”这四个字,当它是铅字时没有视觉震撼力的,“登高行远”它来自《四书》的“中庸”的“登高必自卑,行远必自迩”这几个字,但是写一个中堂或者榜书,就像朱熹写在岳麓书院“礼、义、廉、耻”每个字两米高,“登高行远”四个字就会非常震撼,因为书法能够把内涵扩大。我把书法称之为微言大义用完美的形式表达出来的精神境界。“文化书法”一个含义就是让书法重新回归它的文化价值,就是让书法站在文化的高端,而不是不是变成地摊杂耍,变成市场吆喝。
第四,书法是全民教育最好的方式。我们知道,德国人人必须学钢琴,施坦威钢琴成为德国人的艺术身份的骄傲,其发明的128项专利一直保持着钢琴界第一品牌的位置,施坦威公司被视为现代钢琴制造业的奠基者,是全世界最好的钢琴品牌。可以这么说,全世界最好的钢琴几乎都来自德国,,大师演奏的钢琴都是德国钢琴。光有钢琴演奏技术还不行,德国人有个保护自己国粹习惯——孩子们必须弹钢琴。德奥出过贝多芬、莫扎特、巴赫等音乐大师,音乐传统源远流长。中国出过王羲之、颜真卿,苏东坡、米芾、王铎等,是一个书法大国,是全世界绝无仅有的书法原创国和书法传播国。全世界其他国家的书法都是从中国传播出去的,我们应该倍加珍惜书法这一国粹,这一文化瑰宝,弄清普及国内书法教育全民学习的极端重要性和我们未能做到的原因之所在。
第五,书法具有中国文化的外宣功能,是孔子学院在海外教学最重要的工具。外国学生们、洋人们拿起毛笔写中国书法,同时也在传播中国的汉字和汉字文化,因为写汉字就是写篆书、楷书、隶书、行书、草书。可以说,书法是中国文化全球化的一个重要的工具。我们不仅要把书法当做一种技艺来传播,更要以中国文化做底蕴来传播我们的书法。
第六,书法是青少年修心养性的、老人长寿的重要工具,它是长寿文化和教育文化的有效工程。书法界通过多年的呼吁,教育部前年发文要求中小学开授书法课。我们知道,小孩写书法很重要,小孩子都比较好动,多动症的孩子很多。书法是一很神奇的艺术:毛笔,手肘、手腕不能落地,必须悬空,通过教学的办法才能将字写到格子里边。要写得很精准,对于一个人的意志力、恒定力、专注性等,都非常重要。中小学学生拿起毛笔,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房里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在万籁俱寂当中学习书法,这对中国的新生代具有调养性情、修身养性的重要功能。孩子们通过书法教育的导入,每天写得都是神圣的词伟大的词——厚德载物、自强不息、登高行远、更上一层楼等,他天天和美好的词语打交道,近朱者赤,使得书法是开心锁,是一把很重要的打开民族文化灵魂的一个东西,书法和教育文化和我们孩子们的那种教育的思想的重要的钥匙。
第七,和老人的长寿文化有关。全世界那么多人去找长寿之方,最终失败,我认为都是愚昧的变现。事实上,一支毛笔可以让人长寿,何乐而不为呢?举例说明,唐朝人均寿命四十岁,而欧阳询活了85岁,晚唐柳公权活了88岁,颜真卿活了78岁,还是被杀掉的。五代的杨凝式活了80多岁,明代的文征明则享90高寿。明清两代书画家、高僧和帝王的寿命进行比较的结果是:书画家的平均寿命为79.7岁,高僧为66岁,帝王不足40岁。相比之下书画家最长寿。当代人也如此,中国第一届书协主席舒同,活了93岁,第二任书协主席启功享高寿86岁。著名学者书法家季羡林享高寿100岁。欧阳中石和沈鹏已经80多岁,身体都很好。书法是养生的,更人性,更生态。人类必将走出西方导向的丑怪书画,狂怪音乐,人们会喜欢润物细无声的书法,在八面出锋、阴阳向背中充满了中国哲学意味的书法。当今世界人们大多在消费主义中做加法,导致太多人过劳死。而书法一支毛笔、一张宣纸、一瓶墨水,白纸黑字,损之又损,那就是道——书法之道。 宋代诗人陆游说过:“一笑玩笔砚,病体为之轻。”说练习书法,笔下生力,墨里增神,有利于强体健身。 今后国家应该重视老人文化当中的书法,修身养性。
第八,书法还是民族团结融合的重要途径。我们知道,很多民族的文字慢慢地消失了,而汉字历经三千年而让你更具有生命活力,书法功不可没。为什么我们不让大家写写书法,让汉字变得更加有趣呢?变得更加有魅力?我认为,所有书写文字的都可以叫做书法,比如蒙族的文字若能写的好也可称为书法。还有伊斯兰教的文字的优美书写也可以称为书法。这样,就让“书法”外延变得更大,让整个民族更加团结。
孙群豪:王教授,您提出的北大“文化书法”十六字教学理念在社会反响很大,可以详细解释一下吗?
王岳川:“文化书法”的含义,我用了十六个字概括为:“回归经典、走进魏晋、守正创新、正大气象”。
首先,“回归经典”,让这个民族把持经典的重要性,而不是向“文革”那样毁灭经典,毁灭中国文化精神和中国文字魅力,那是错误的。其次,“走进魏晋”,走进王羲之飘逸的晋帖,走进雄强的魏碑。第三是“守正创新”,一个成熟的民族不会一味地标新立异,而是坚持守正创新,把自己传统的精华发扬光大传承下去就是创新。德国人可以做到让古典音乐保持原生态,而我们一些人却天天想把书法后现代化,这是一个很不成熟的民族的虚无主义和文化自卑主义。我去法国的时候,法国的一位城市建设官员接见我们代表团,他给我出示两张照片说,教授,这张一百年前的用热气球拍的巴黎市场景,这一张是现在卫星拍的巴黎市场景,两张一对照,百分之九十是重合的,也就是说,巴黎一百年来城市外观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我惊奇地问:这怎么做到的呢?我看你们巴黎城市的房子都很新,不是百年前的。他说,法国是个爱自己传统尊重自己传统的民族,不像有些东方人乐于毁灭自己传统。我们在报批修一座新楼的时候必须拆掉原来的旧楼,在原址上修建并保持外观不变——四面墙和楼顶不变,至于里面怎么装修,怎么加高大宽敞随便您,在卫星拍摄的外观上,它保持了百年前的基本特色。而他又出示了两张照片,一张是百年前的北平照片,一张是百年后的北京卫星图片,已经完全成为了两个城市,说明中国人厌恶自己历史,讨厌自己的传统,中国人如此的喜欢拆迁和重建,说明文化上不自信,觉得自己不如人。这个意义上来说,法国人很成熟,他们对自己的文化充满了乐观,美国人也很成熟,唯独某些一味西化的国人追新逐后而全盘西化,这是一个文化弊端和文化盲视。我提出的“文化书法”,就是让人重新找到文化自信,去掉中国书法文化的自卑,守正创新,为中国的文化软实力做出贡献。最后,是“正大气象”。古人很重视书法,因为它是人生修为的过程,而强调沐浴,打坐,焚香,这种修为对现代浮躁的中国人很重要,如果书法家能穿上一袭宽博素衣,清心打坐,焚香沐手,闭目静思,然后开始书写,是多么美好的一个生命状态啊!正如中国古人弹琴得沐浴焚香打坐,然后轻轻抚琴,令众山皆响,那才是一种至高的境界——弹琴不是拨弦,而是弹人生,弹境界,没有境界的上去瞎弹,那不是乱弹琴吗?我认为,书法有一整套的仪式,包括书法的展出,书法的剪彩,书法的赠送朋友,都是自己独特文化方式的。
孙群豪:书法与社会具有怎样的关系?
王岳川:我认为全民书法有个亟待补充的重要方面,就是宾馆酒店,公共场所,私人会所的书法文化氛围,急需书法文化进入公共空间。今天的宾馆有个误区,即按照西方的要求,有游泳池就叫五星,有桑拿房什么什么就叫六星,还有高尔夫球叫超六星。我认为中国人现在不应该往西方国家靠拢,人家怎么说制定什么政策咱们去执行,我认为中国目前中国最重要的是,各大宾馆大厅里必须挂一幅书法大家的名作,甚至中国当代书法大师的名作。这幅作品是镇馆之宝,它的作用比游泳池更重要。在所有总统套房,VIP房间里,必须要有中国著名书法家的作品,比如斗方,长条,或者一个中堂,这样,他们每个人进去住在那里,就受到一种文化的陶养。你知道,全国有多少亭台楼阁,全国这十几年大兴土木,修了多少豪华酒店,如果每个酒店都有这样的重要作品,书法就可以填补大宾馆的文化空白。我认为书法是文化,是通过文字表达深度文化意蕴的优美雅化写书。它和这个国家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紧密相连,书法不能脱离文化变成纯技法,我对那些技法至上充满了质疑,因为那走的是一条绝路。中国古代讲究“技进乎道”,技一定要往前走,要跟道连起来,那么文化就是中国书法的大道,和文化联系起来,才能叫真正的书法。故而我把书法命名为文化书法。
孙群豪:这方面的教材很关键,现在有没有相关的教材作为书法课普及的基础?
王岳川:在教育部要求中小学开设书法课后,我和人民出版社合作已经主编出版了18本教材,让语文课本和书法内容有机联系起来。同时正在出版一部英汉对照的《书法》教材,主要体更给海外孔子学院给外国学生教书法用。除了中小学书法教育意外,大学书法教育同样重要。北大书法具有悠久的历史,我最近撰写并发表了一篇长篇论文《北大百年书法简史回顾》,将北大的书法历史分成四个阶段:第一代就是京师大学堂,北大的前身的那些校长和教官,大都是大书法家,一直到蔡元培,这是第一代。第二代是胡适,陈独秀,鲁迅——因为鲁迅曾经是北京大学讲师,甚至包括毛泽东,毛泽东在五四期间在北大图书馆做馆员,还有三十年代的冯友兰等。第三代,是五十年代这一代,张中行、季羡林、金开诚、袁行霈等,他们都是五十年代左右在北大读书或工作的,这批书法家学问非常好。第四代是李志敏、罗荣渠、杨辛、陈玉龙、张振国,都是中国书协会员和理事,第五代就是新世纪成立的北大书法所的教授和研究生以及精英班等。可以说,北京大学百年来,书法五代同堂,坚持不懈地传播中国文化。今日北大书法,可谓五代人书法同堂,文化精神一脉相传,传承有序。
孙群豪:它这个根子还是在原来历史上,就是说北京大学所承接的是中国的文脉,是中国文化精华的保留。
王岳川:是的,如何继承北大百年精神,好好传播中国书法艺术精神和文化价值,是我们这一代重要的使命。作为北京大学书法研究所所长,我强调北大要做好三件事。
第一,要临帖,就是我们所说的回归经典,今天书法界的一些人很毛躁,一些人退休下来写一两年就叫书法名家了,怎么可能呢?王羲之从五岁开始写字,一直写到五十多岁,使得池水尽墨——洗笔的池子都跟墨一样的颜色,而写的字入木三分,力透纸背!而今天很多人是不行的。还有很多的人不临帖而自封书法大家、书法名家,甚至是书法大师,我认为这种歪风邪气,不可不刹!所以,北京大学书法所针锋相对提出:一日不临,面目可憎,从经典中找出自己的差距,临帖就是找自己和经典的巨大悬殊。比如说,您如果天天唱卡拉OK,不去听著名歌剧帕瓦罗蒂,您就找不到和帕瓦罗蒂的差距。您如果是练武功,天天练成了花拳绣腿,没有见到张飞、岳飞、关公那种止于至善的高水平,您就一定找不到自己的弱点。因此,回归经典,是成为大师的唯一的前景。
第二,要功夫在诗外,今天的书法家要多补文化课,他们写不成对联,写不成古文,写不了诗词,因为他不懂平仄,不懂音律,不懂音韵,他怎么写。而且人家写了一幅作品,一幅古画,请让他题个跋,要题文言文,拿着毛笔直抖啊,不知道怎么写,这怎么成?功夫在诗外,诗词曲赋,经史子集,甚至还要补琴棋书画,尤其是琴,这样一个书法家,他在作品里才不会恶狠狠地那种雷人的,那种东西,酒肉气,杀气,而有文人气,清雅气,今天中国的书法,很少有文人气,需要大面积补文化。
第三,中国的书法家要学会做人,很多的人,拔一毛利天下而不为也,比如汶川地震,我捐了十几幅作品出去,而很多人连一幅都不愿捐。还有,见到一些贫苦的人,乡村学校,残疾军人,我们经常捐作品,有些人不愿意去做这些事,我认为这些都是送温暖。中国书法不能钻在钱眼里面,不能在经济大潮中把书法变成书法经济。绝不可落笔便成金钱梦。
孙群豪:刚才您说,诗歌功夫在诗歌外,书法的精神在书法外,也就是说经史子集,琴棋书画都要补,现代中国有没有这方面做得好的例子?
王岳川:有啊,比如说,中国书协副主席林岫先生,在诗词曲赋和书法两方面都有修为。她写的书法大多为自创的诗词,这就很了不起,而相当一部分书法家都抄别人的诗词,不是不能抄,可以写《前后出师表》,写《归去来辞》,但要有自己诗词曲赋能力。北大在这方面开了很多的国学班书法班,级训练国学又训练书法技法,强调书法的文化属性和书法的文化担当,以及书法人的历史责任感和汉字文化圈认同感。我认为,书法是一种爱的传递,因为人家拿您的书法挂在墙上,要看一辈子,还作为传家宝,真可谓“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在我看来,书者如也。刘熙载说:“书,如也,如其学,如其才,如其志,总之曰如其人也”,就是书法与人有根本的关系,书中有其品,有其神,有其境。这意味着,书法的深处有深厚的人文关怀。于右任先生有首学书法的诗:“朝临石门铭,暮写二十品。辛苦集为联,夜夜泪湿枕。”为什么学书法会有“夜夜泪湿枕”的之感?为何编集成联颇感辛苦?因为技艺后面有着宽广的文化精神之挚爱,编集成联需要深厚的文学修养和审美感悟。进一步说,书法技艺虽是小道,但它的文化土壤是依仁游艺的人生。真正的书法家根本不屑于翻来覆去玩技法,而是在精研书技之时提升人生修为境界,借助技艺表达对文化审美高度的体认。一言以蔽之,书法具有的人文关怀的表达形式是“雅”,那种以俗为高,追腐为奇的玩世书法,是难以落入法眼的。今天一些人做人就做得很差,写的书法更是恶劣,此等之流怎么让人收藏呢?
孙群豪:古代的书法学者像苏东坡、黄庭坚,这些大诗人有很深文化根基素养,也就是古代书法原本就是学者中而来而兴的,现在中国书法圈会出现这么一种乱象也就是说一群完全不懂做人也不懂得书理的人反而甚嚣尘上,占领山头。这是为什么?
王岳川:十几年前,我写了一篇书法战国时代的文章,认为,书法进入“战国时代”。而如今的书法变成了一个权力化的小圈子,比如说有些人进了某个协会,就把握了协会的一些关键的部位,只要权在手便为所欲为。我认为,中国书法界也要清洁空气,还中国以“美丽书法”。最近我刚写完一本书,就叫《美丽书法》(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在书法不再美丽的时代呼唤美,可能不合时尚,但我坚持认为那些恶心的怪诞的败笔汇集,绝不是中国书法应有的品质。书法家要从诚信做起,一个不诚不信的人,要叫别人诚信是不可能的。书法不是一般的商品,而是文化精神汇集的形式表达。它不像米面肉鱼,这次吃坏了肚子,下次不吃了。书法挂在那里,永远看得见,不是一锤子买卖,故而“落笔须作千秋之思”!至于你提出的问题,我是这样认为的:那些不懂书法的人和写烂字的人,不学有术——善于广做活动并且被不懂书法的媒体人报导。在媒体社会,媒体宣传什么,人们往往缺乏判断而信以为是,错把恶俗当有趣当主流效仿。可以说,当今的人们的价值观、审美观普遍出现了偏差。这种情况亟需改观!
孙群豪:我发现一个现象,按说书法根植于中国,土生土长的书法家或本土的人应该有真切的认识。结果就是那些从国外回来的人在国外镀金一样,先在国外成名了,在国内才得到认可。比如说一些有实力的名家包括黄永玉,陈丹青,陈逸飞,都是曾经在国外遭到热捧,欧风美雨浸润之后,再出口转内销,回到国内在市场上一下子变得很走俏,很热闹。这个现象背后是什么因素在起作用?
王岳川:这说明中国文化不自信,人们仰仗西方鼻息而自己很自卑,认为西方的月亮比中国的圆,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这都是错误的想法。还说明了中国自己的文化必须走出文化自卑主义,文化不自信主义。还需看到,西方长期以来坚持“去中国化”思路,将中国文化和艺术边缘化。更严重的是,西方垄断了文化评判权和话语权,所以中国艺术家只有得到西方人认可和热捧,才出口转内销在国内走红。似乎中国文人介绍中国艺术家,没有权利,中国文化话语被旁落和冷淡,理论家和艺术家被西方边缘化,这种状态必须改变!中国需要一些真正懂文化的理论家批评家和领导人,要重视真正懂书法懂文化的人,建立自己的评价体系,发出中国书法的声音。
孙群豪:也就是说我们必须要树立起文化自信,文化自觉,如此才能文化自强。但我们国人以西方人的观点为标杆,这是一种文化的不自信。如今,全国上下都在呼应着文化强国的理念,请问是不是也意味着中国的书法艺术也来到了拨乱反正,正本清源,重整河山的时机?
王岳川:中国书法界应该有真正的文化自信和艺术自强。从我做起,我通过北京大学书法所这十年的批评和呼吁,坚持文化书法的净化功能,似乎书法界干净了一些,一些人不敢明目张胆拉大旗作虎皮,不敢把将错就错那些败笔书法误导民众,我们不能等待别人去先锋冲杀清理痼疾,而是自己应该坚持发出理性批判的声音,尽管我们大学教授来自于普通的大学教学岗位,但我知道知识分子“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所以学者不能为稻粱谋,还必须有续接中国五千年优秀文化的尊严和使命感。
孙群豪:北大应该树立一种标准,树立一种规范化的东西。就好比华山论剑,总要有个评断高下的标准和尺度吧。
王岳川:是的。北大书法所十年来努力做的就是这件事!一个大国必须找到普及书法的正规渠道:要严肃纪律,就是要国家来成立书法考级委员会。二胡,小提琴,钢琴,这些都有正规的考级,唯独书法没有等级考试,是的书法界成为一个泥沙俱下,没有门槛的场所。几年前教育部和文化部筹备成立考级委员会,我也是筹备委员之一,后来由于各自闹独立,双方就把这事搞黄了。我认为文化部教育部,甚至国务院的参事室,都应该齐心努力,把中国书法考级委员会做起来,让真正的书法高手成为高手,从而避免那些滥竽充数的人的人成为主旋律,滥竽充数,本来就不会吹,反而到处充满了他们的喧嚣声。
孙群豪:我想之有滥竽充数的人,是因为那些真正的懂得的人没有站起来发言。是善良的失声,是正义的缺席才让那些滥竽充数的人得逞。,我觉得这些也不能怪罪那些人,谁让我们没有发出自己的声音呢?
王岳川:真正的书法家没有发言权利,另一群人垄断权利,拉帮结派,书法这潭水搅乱了。中国历代书法考试都非常严格,而当代书法自我吹捧的乱象不轻。说实话,我看到一家刊物将自己的书法吹上了天,把自己的各种大名号说了一长串。当然还有很多人是有自知之明的,比尔说解放军艺术学院舞蹈系舞蹈家沈培艺,她从来不称自己为舞蹈家,她认为“家”是很难的,自称“舞者”。您看,做学者的人从来不叫自己“学问家”,我们只叫自己为“学者”,就像是你们做孙群豪的人也不是随便叫“记家”,而是叫做孙群豪。书法多么高雅神圣的文化啊,现在那些人简直是开玩笑,动辄乱挥两笔,就敢自称书法“家”。那么现在中国岂不是有成千上万的书法家,几百万个书法家?那还得了?!我建议:第一,纯洁书法界,倡导写字的人最好只叫做“书者”。老实一点,更不能随便叫“著名书法家”,至于叫什么“书法大师”这些名号,还须三思而行。最好书法高人都参加考级,能考几级就看自己的实力和内涵。我认为这是清净书法空气的第一步。第二,电视台应该减弱舞台上的那些唱歌、跳舞的娱乐至死,这是劳民伤财。打开电视,每个省每个电视台全都是歌舞,好像中国人从来就不干点正事,除了娱乐自适以外,就没有别的事。我认为,应该留出大量的时间和频道,像青歌赛一样,全国书法临摹大赛,青少年书法大赛,小学生书法大赛,中学生书法大赛,做一些恢复汉字文化的工作。还要和书法相关的汉字大赛,就像成语大赛。中央电视台和教育部青少年司联合起来,每一年举办一次全国书法大赛,还可以举办世界书法大赛,请亚洲各国,欧洲美洲各国参赛,这样才是“汉字文化圈”宗祖国应有的文化大气象。第三,把中国优秀的书法家和画家,由国家高等院校的博导、专家来提名挑选,由国家主办,到世界十大博物馆展出,弘扬中华民族的洪钟大吕的文化艺术声音。十大博物馆,就是英国大英博物馆,法国卢浮宫,美国大都会博物馆,希腊博物馆,罗马博物馆,德国博物馆等等,通过这样的可持续文化输出,让世界各国认识中国文化的正面形象,而不会让那些找机会溜出国去,在裸体上满身乱画,猥琐不堪游戏书法的那些所谓的书家污染了中国形象。
孙群豪:谢谢您给我上了一堂中国书法文化的课,受益匪浅。那如何更好地把您所提到的汉字书法国际化做到呢?
王岳川:去国外去展出以外,国家还应派大批的中国书法名师双语精英到海外去进行多国书法教学,比如说,我们可以有一个书法精英代表团十几个人组成,到欧洲、美洲各个国家去传播,去各个孔子学院去传道。这十几年来,我每一年都去国外去传播中国文化,我认为书法是当代中国最为重要的文化软实力!作为正在崛起的大国,今天的文化应该有正大气象的“大书法观”——当我们在文化大发展大提升的同时,应努力进行中国书法文化的海外输出,让世界了解中国,理解中国,欣赏中国,使中国文化和书法逐渐世界化变为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