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书法的教学理念与美学品格（之九）

赵坤

北大书法传统深厚，渊源有自，它有两个里程碑，一是1917年北京大学书法研究社成立，成为我国高等书法教育的开端，二是2003年北京大学书法研究所成立，把书法文化引入北大文理综合教育体系和教育体制当中。120年北大书法，归结为坚守正统、赓续文脉的文人学者书法，归纳为回归经典、走进魏晋、守正创新、正大气象的文化书法。北大书法坚守书法的经典性，尤其坚守“二王”的书法正脉及其美学精神，在120年的书法探索中，在20年的书法实践中，形成了文化书法的理念。文化书法萌芽于1993年，王岳川在主编的《中国书法文化大观》中提出了书法文化的概念，强调书法和文化的血肉联系。文化书法提出于2003年，北京大学书法研究所挂牌成立，王岳川“文化书法”的理念也随同研究所一起应运而生，成为北大书法的教育纲领。王岳川教授将文化书法归结为“回归经典、走进魏晋、守正创新、正大气象”的十六字纲领。20年来，北大书法按此纲领，在学术研究、人才培养、创作展览、服务社会、国家战略、国际传播等方面进行了大量的实践，20年的文化书法，已经成为一面旗帜、成为时代大音。可以说，文化书法是当代书法最重要的理念，是一千七八百年的书法经历了转向、扩展、重建之后，应该走出的正道、正路、正法。

文化书法的教学理念是回归经典、走进魏晋，用以手指月的方法，向经典中汲取力量。王岳川教授指出：“在我看来，私塾教育有它的特点，按照教师的艺术风格和教育进路，想各种办法走进经典。真正的好老师传授学生是‘以手指月’——不是让学生去看老师的手指，而是顺着老师手指的方向看到所指的月亮——让学生沿着老师的手走向古代经典，目睹古代法书经典。历史长河中的私塾老师大多是无名英雄，他们聚徒授课，使书法经典传承下来，使学生后来居上。”经典是一千七八百年的书法史论证了的经典，这些经典被称为“法书”，已经垂范千古，其中蕴涵着无限丰富的文化内涵和技法内涵，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并且这些经典是与我们民族的文化是深度交融的，其中体现着我们民族的精神，体现着我们民族的特质，一部中国书法史也是一部中国文化史，因此我们需要“取法乎上”。

文化书法的教学理念，源自“传承千年书法正脉”的文化书法教育观，源自王岳川教授对中国文化在当今世界之处境的深刻思考。我们生逢盛世，肩负重任，应该写好中国字，做好中国人，沿着书法史的正脉，正道直行，取法乎上。我们去做书法教学，更应该把经典指引给学生，用“以手指月”的方法，让学习书法的孩子们，都能回归经典。

文化书法，首先从本体论的角度上对什么是书法进行了剖析，把书法归结为文化。书法是什么？“是通过一定技法的文字书写所获得的结构化的文化精神形态”。王岳川教授指出，“文化是书法的本体”，提出“注重文化与书法的内在关联，是我对书法在当今世界的意义的重新解读，意在从西化的形式主义书法的盲视中超越出来，追求书法文化温润的人格内涵、恢宏的意义表达、美妙的诗意呈现和广博的人间关怀，以空灵、高迈、宏大、温馨构筑人类艺术精神生态。文化书法本质上是对艺术本真的回归——明心见性、道不远人、依仁游艺、立己达人——以诊治现代性艺术的精神疾患”。如此一来，文化书法具有了自己的美学纲领：文化是书法的本体呈现。以文化为依据，通过对美的追求和对丑的抵制，文化书法具有了自己的美学观，形成了自己的美学品格。“文化书法不是流派，不是书风，而是一种理论的思考和理论的反省，主要针对当前一些反文化的书法的种种表现，强调书法的宽广的文化内涵。”

当代书法的问题在于，当代书法是80年代初以来，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在展览机制和书协体制的胁迫下，在不成熟的艺术市场的驱动下，重新建立起来的。当代书法有很多流派，这些流派各有其主张，但基本上是以功利性为导向的，是背离了文化的片面发展。

比如说全盘西化的书法，就是极其功利主义的书法。清中晚期以来，西风东渐，我们的学术、我们的文化，受到了太多的影响，在经济自卑和文化自卑的形势下，西方的艺术观念大行其道。书法西化主义，把中国的书法的文化根基连根斩断之后，把这根藤接在西方现代艺术上。中国书法强调书法的文化性，西化的书法把它消解成线条的形式性，这是一种极端的自我矮化和自我阉割，这样做当然是无本之流、无根之学。书法本是一种很文人化、很文化的一门艺术，西化主义做的结果把书法变成了美术，变成了“反书法”。其实，书法西化主义实质是“反书法”，西化主义以反书法的形态出现，很自然到最后就提出了“非汉字书法”，不写文字的书法，这就变得相当严重了，因为完全斩断了和传统的联系，完全斩断了和自然的联系。所以在“西式书法”的展厅里，很多参观者都很困惑，因为不知道书法西化主义要让看什么。但为什么这种全盘西化的书法能大行其道呢？因为它迎合了不成熟的艺术市场，迎合了后殖民主义时代的文化权力。我们的时代，如果崇尚这样的书法，在后世也必然被贬低，被否认，被认为是没有书法，被书法史一笔带过，“尔曹身与名俱灭”，而书法史依然沿着王羲之、王献之以来的一千七八百年的正脉，江河万古，青山巍巍。

当代书法唯有脱离功利性，回归到文化书法的正道上，回归到书法的本体上，才能摆脱被书法史抛弃的命运。今天的我们应该抛却各种功利化的所谓书法，回归经典，走进魏晋。

我们做书法教育，首先是做教育，首先要回到教育的本质上，用正确的美育观念和美育方法去培根铸魂，立足中国文化、站在中国立场，进行人文审美教育。因此，我们必须贯彻文化书法的美学品格，需要坚守回归经典的教育理念。我们相信，书法史必然沿着它自有的正脉、正道去发展，书法的复兴也必然融进民族的复兴的大潮。（作者系北大首届书法文化高研班学员）